当欧洲杯第一次遇到莫德里奇,22岁的他,有些软萌,有些羞涩,还有些悲情气质。
2008年6月20日,奥地利维也纳,恩斯特-哈佩尔球场,欧洲杯1/4决赛,克罗地亚VS土耳其。
当时,莫德里奇22岁,效力于萨格勒布迪纳摩,已确定加盟热刺。小组赛首战奥地利,莫德里奇罚进制胜点球。次战德国,莫德里奇当选全场最佳,克罗地亚2-1取胜锁定头名。面对土耳其,莫德里奇与36岁的老队长尼科-科瓦奇搭档中场,左路是20岁的拉基蒂奇,右路是26岁的斯尔纳,格子军团的三代传奇队长同时首发。
这是克罗地亚的第3次欧洲杯之旅。1996年,首次参赛的他们止步1/4决赛;2004年,他们小组出局;2008年,他们小组赛全胜,1/4决赛对阵土耳其,他们几乎完成绝杀!
当这场焦灼的1/4决赛走到119分钟,莫德里奇前场策动,土耳其门将鲁斯图为了救一个即将出底线的球而弃门出击,机敏的莫德里奇向前拦截皮球,随后转身传到门前,助攻克拉什尼奇头球绝杀!
莫德里奇与队友们激情庆祝,他们距离欧洲杯四强一步之遥。然而,那支土耳其却是欧洲杯史上的头号逆转王,他们在第122分钟由塞米赫绝平,将狂喜中的克罗地亚人拖入到了点球大战!
14号莫德里奇第一个出场,重压之下,他一脚踢偏了点球!第三轮,7号拉基蒂奇也踢偏了点球!克罗地亚最终点球1-3不敌土耳其,无缘欧洲杯四强。
那是莫德里奇的第一届欧洲杯,在球队中,他的脚法与意识是独一档的。当时的克罗地亚主帅比利奇断言:“即使没有赢下欧洲杯,莫德里奇也同样会成为巨星级球员。”
由于身材和相貌酷似荷兰传奇克鲁伊夫,而且技术细腻、球风潇洒,出道时的莫德里奇被称作是“克鲁伊夫二世”。当一个新星出道时,总会被媒体冠以“xx二世”“xx接班人”“下一个xx”的称号,用巨星的名号吸引眼球和流量。而一个新星要成长为巨星,就必须摘掉这个光环,扔掉这块枷锁,用自己的名字取代巨星前辈的名字,让自己的名字响彻世界。当面对有关“克鲁伊夫二世”的提问时,莫德里奇只是笑着说:“我是卢卡-莫德里奇。”
十年后,莫德里奇赢得了金球奖,他再次谈到与克鲁伊夫的对比:“能够把我与克鲁伊夫相比,这对我来说也是一个无上的荣誉。克鲁伊夫的话语往往会产生巨大的影响,因为他是现代足球运动的创造者。我曾经在热刺和克罗地亚国家队身披14号球衣,也是向克鲁伊夫致敬。当然,还有就是当时我无法选择10号球衣。”
2008年欧洲杯让全世界认识了莫德里奇,尤其是与德国队的比赛,在巴拉克与弗林斯之间,身高1米72的莫德里奇如同精灵般自由穿梭,他的控球技术与出球节奏,让德国战车显得暮气沉沉。比利奇称赞莫德里奇是“阿尔法和欧米茄”,即α与Ω,希腊字母中的第一个和最后一个,代表着上帝般的主宰。
这并不是魔笛的第一届国际大赛。早在2006年世界杯,20岁的莫德里奇就随队出征,并在与日本和澳大利亚的比赛两次替补出场,格子军最终以2平1负草草收场。
从2006年,到2024年,莫德里奇征战了九届国际大赛,包括四届世界杯,五届欧洲杯,唯独缺少2010年的南非世界杯,克罗地亚在温布利1-5被英格兰复仇,两回合2-9惨败,在将三狮军团淘汰出2008年欧洲杯决赛圈后,也被三狮军团淘汰出了2010年世界杯决赛圈。
当2012年欧洲杯来临,斯尔纳已经戴上队长袖标,莫德里奇接过了10号战袍。当时,莫德里奇26岁,曼朱基齐26岁,卡利尼奇24岁,拉基蒂奇24岁,佩里西奇23岁,维达23岁,克罗地亚新的黄金一代雏形已现。
这届欧洲杯,莫德里奇与武科耶维奇、拉基蒂奇、佩里西奇搭档中场。克罗地亚队与西班牙、意大利、爱尔兰同组,十二年后,他们与西意两队再次在小组赛相遇。
克罗地亚首战3-1战胜爱尔兰,次战1-1战平意大利,钢铁硬汉曼朱基齐两场打进3球。两轮过后,克罗地亚与西班牙同积4分,意大利积2分。
2012年6月18日,波兰格但斯克,能源集团竞技场,欧洲杯小组赛第3轮,克罗地亚VS西班牙。
双方只需一场2-2,就可以携手出线,让意大利再次经历八年前的痛苦。不过,历史的默契没有重演。
比赛第59分钟,莫德里奇上演大师之作,他在禁区右侧送出外脚背妙传,找到了左侧空档的拉基蒂奇,后者鱼跃冲顶被卡西神勇扑出!当时意大利已经1-0领先爱尔兰,如果此球打进,即时比分要出局的将是西班牙队!
克罗地亚距离出线只差1粒进球,若1-0将送西班牙出局,1-1则送意大利出局(哪怕意大利最终2-0战胜爱尔兰)。但0-0的比分保不住出线希望,第88分钟,小法挑传身后,小白横传助攻纳瓦斯破门,克罗地亚遭到0-1绝杀!
当主裁判吹响终场哨,莫德里奇遗憾跪地。他的第二次欧洲杯之旅,没能通过小组赛这一关。
2012年欧洲杯后,莫德里奇以3500万欧转会费加盟皇马,实现了职业生涯的又一个飞跃。13-14赛季欧冠决赛,魔笛与水爷完成9248连线,帮助皇马赢得欧冠第10冠。只是,从20岁到28岁,魔笛脱胎换骨,格子军仍止步不前。2014年巴西世界杯,莫德里奇打满三场小组赛,克罗地亚1胜2负小组出局。
2016年欧洲杯,莫德里奇再次带着欧冠冠军的荣耀参赛。此时,莫德里奇30岁,他的中场搭档有拉基蒂奇和佩里西奇,还有布罗佐维奇和巴德利。
首战土耳其,莫德里奇迎着高空球轰出了一记凌空斩,为格子军拿下开门红!
次战捷克,克罗地亚2-0领先,莫德里奇第62分钟伤退,之后克罗地亚连丢两球被扳平。最后一轮再战西班牙,莫德里奇伤缺,克罗地亚2-1逆转绝杀,头名出线!
2016年6月25日,法国朗斯,博拉特-德勒利球场,欧洲杯1/8决赛,克罗地亚VS葡萄牙。
莫德里奇遇到了皇马队友C罗和佩佩,这又是一场焦灼的比赛,两队90分钟内0射正创欧洲杯尴尬纪录。足球就是如此残酷,如果第116分钟维达的头球再靠里偏几厘米,完成绝杀的将会是克罗地亚。但是就在28秒后,葡萄牙队反击,桑谢斯、纳尼、C罗联手策动,夸雷斯马头球绝杀!
主裁判吹响了终场哨,莫德里奇哭了,他已经30岁,征战五届大赛,仍然无法突破第一轮。但魔笛必须顽强地站起来,当斯尔纳告别,他将接过克罗地亚的队长袖标,成为格子军的新领袖!
只有欧洲杯的莫德里奇,才是悲情的莫德里奇。皇马的莫德里奇,则是荣誉等身的莫德里奇,是足球赢家莫德里奇。从13-14赛季首夺欧冠,到15-16赛季、16-17赛季、17-18赛季完成欧冠三连冠,莫德里奇领衔典礼三中场与BBC天团一起,为皇马缔造了又一个欧冠王朝。
这个王朝在C罗与齐达内离开后经历过阵痛,又再次回到巅峰。21-22赛季,本泽马超神,魔笛两度在绝境中送出妙传,皇马夺得欧冠第14冠。23-24赛季,魔笛虽然已经成为替补,但他依然是关键时刻能够稳定军心的队魂,皇马夺得欧冠第15冠。魔笛也赢得个人欧冠第6冠,与克罗斯、卡瓦哈尔、纳乔等队友一起追平前辈亨托,成为欧冠史上的冠军之王!
莫德里奇在皇马效力12年,赢得了6次欧冠冠军、4次西甲冠军、5次世俱杯冠军、4次欧洲超级杯冠军、2次国王杯冠军、5次西班牙超级杯冠军,有26座冠军奖杯。这样的球员,这样的荣誉,实在“配不上”悲情二字,否则我们还有词语来形容凯恩吗?
在俱乐部没有遗憾的莫德里奇,只想为克罗地亚赢得一次冠军。2018年世界杯,32岁的莫德里奇戴上了队长袖标。首战尼日利亚,魔笛罚进点球。次战阿根廷,魔笛再现标志性世界波。第80分钟,莫德里奇在禁区外拿球,直面防守球员调整节奏拉球远射,为克罗地亚扩大比分!
这脚潇洒梦幻的世界波,是魔笛留在世界杯最惊艳的瞬间,克罗地亚三连胜强势出线。接下来的1/8决赛、1/4决赛和半决赛,面对丹麦、俄罗斯、英格兰,克罗地亚都率先丢球,但他们都顽强扳平,最终靠两场点球大战和一场加时赛,成为世界杯史上首支连续三场淘汰赛落后最终却能杀进决赛的球队!
莫德里奇曾在与丹麦的加时赛罚丢点球,但他在点球大战自我救赎。面对俄罗斯,他助攻维达破门,再次在点球大战罚进。面对英格兰,莫德里奇加时赛的全速冲刺令人震撼,他用1米72的身高、65公斤的体重,扛起了克罗地亚的国家使命。
克罗地亚最终在世界杯决赛2-4负于法国,但他们已经取得了整个国家最伟大的体育成就。当克罗地亚全队回到祖国,受到的是克罗地亚人民英雄般的礼遇。克罗地亚空军派出2架米格-21战机迎接,首都萨格勒布万人空巷,市中心的广场上聚集了超过10万人,迎接国家英雄!
2018年世界杯,莫德里奇赢得了赛事金球奖,可谓众望所归。颁奖典礼上,全场所有球迷,甚至法国的球迷,都为莫德里奇送上掌声与欢呼。那是莫德里奇个人荣誉的丰收之年,欧足联年度最佳球员,国际足联年度最佳球员,《法国足球》金球奖,莫德里奇将所有个人荣誉都收入囊中,打破了梅西C罗长达10年的垄断。2019年,莫德里奇又赢得金足奖的荣誉,这是对他职业生涯成就的肯定。2020年,IFFHS将莫德里奇列入世界足坛10年最佳阵容与欧洲足坛10年最佳阵容中。
2022年世界杯,克罗地亚又一次在淘汰赛先后被日本和巴西进球,但他们依然顽强扳平,两次将比赛拖入到点球大战,凭借利瓦科维奇的超神发挥,一路晋级到四强,并且最终获得季军,37岁的莫德里奇也荣膺赛事的铜球奖。
世界杯的莫德里奇,为克罗地亚赢得了1次亚军和1次季军。对克罗地亚来说,这样的成绩不是遗憾,不是悲情,而是伟大,是坚韧,他们一次次面临落后,一次次陷入绝境,都能勇敢地站起来。深渊是不死的炼狱,格子军散发出冲天烈焰,燃烧着克罗地亚的狂想!
魔笛的悲情,只限定在欧洲杯。当欧洲杯在2021年再次来临,莫德里奇已经35岁。克罗地亚在小组赛1负1平开局,与苏格兰的生死战,老将莫德里奇再次站了出来!第62分钟,莫德里奇的一脚外脚背世界波,为克罗地亚取得领先,最终拿到了小组出线权!
只是,与西班牙的1/8决赛,克罗地亚倒下的太过悲壮。尽管在1-3落后时,奥尔西奇与帕萨利奇在85分钟和92分钟连追两球,将比赛拖进加时。但是,莫拉塔与奥亚萨瓦尔加时赛的进球,还是送克罗地亚出局了。莫德里奇在第114分钟被换下,也许当时,很多人就以为这是魔笛的欧洲杯绝唱了,根本想不到一年后他会再拿世界杯铜球奖,三年后他会再战欧洲杯!
2024年欧洲杯,莫德里奇38岁,在整届比赛,只有前队友佩佩和C罗比他更为年长。莫德里奇的身边,是31岁的布罗佐维奇,30岁的科瓦契奇,佩里西奇已经35岁,维达35岁,克拉马里奇32岁,黄金一代的老弟兄们还在随队出征。首场比赛,他们就0-3输给了西班牙。
次战阿尔巴尼亚,克罗地亚下半场三分钟两球反超,但是第95分钟,贾苏拉为阿尔巴尼亚扳平,克罗地亚痛失两分。
2024年6月24日,德国莱比锡,红牛竞技场,欧洲杯小组赛最后一轮,克罗地亚VS意大利。
下半场,莫德里奇踢丢了点球,但他很快自我救赎,在第55分钟为克罗地亚取得领先,魔笛也以38岁289天成为欧洲杯史上最年长的进球球员。
第80分钟,莫德里奇被马耶尔换下。伤停补时8分钟,莫德里奇在等待着终场哨,克罗地亚距离小组出线只差1分钟。
然而,就像十六年前的塞米赫,就像八年前的夸雷斯马,意大利队的扎卡尼送给了克罗地亚致命一击!四分变两分,小组第二变小组第三,克罗地亚从出线到绝境,最终在一天后宣告小组出局!
莫德里奇说,足球是残酷的。是啊,他们已经一次次从残酷中走出,让丹麦、俄罗斯、英格兰、日本、巴西体会到足球的残酷。只是在欧洲杯,克罗地亚还从未在淘汰赛通关,从未晋级过四强。
魔笛还有世界杯的成就,还有皇马的那些奖杯,又何须在意欧洲杯呢?可是,魔笛始终有一颗胜利的心,一颗赢家的心,他希望为他的国家赢得一座奖杯。2023年,魔笛几乎做到了,在欧国联半决赛,魔笛1射2传,率领克罗地亚淘汰东道主荷兰队,晋级到决赛。但是在最擅长的十二码,克罗地亚却倒下了,马耶尔与佩特科维奇踢丢了点球,莫德里奇的皇马队友卡瓦哈尔打进制胜点球,西班牙捧走了奖杯,克罗地亚黄金一代再次与冠军失之交臂!
从2006年3月,到2024年6月,莫德里奇的国家队时光已经走过来十八年,177场比赛,25粒进球,1次世界杯亚军,1次世界杯季军,1次欧国联亚军。莫德里奇带队超越了1998年达沃-苏克时代的荣誉,他也超越了偶像博班的历史地位,成为克罗地亚的历史第一巨星。甚至,在齐达内与哈维之后,莫德里奇就是足坛第一中场,有他在,德布劳内还要再等一等。
莫德里奇的泪水让人心疼。不过,他也曾让无数人流泪,在皇马,在世界杯,他一次次成为逆转、绝平、绝杀的逆境之王。或许玄学是守恒的,这一切注定要在欧洲杯还回来。没有人可以一直成为赢家,竞技体育的苦涩,每个人都要去品尝,谁也逃不过宿命的轮回。
我们不能,也绝不能用悲情去形容莫德里奇,那对其他人太不公平了。魔笛的成就几乎达到了极限,哪怕蝴蝶没有飞过沧海,也不会有人责怪。作为一名中场球员,他是卡卡之后唯一一位拿到金球奖的中场。在俱乐部,他成为了历史上赢得欧冠冠军最多的球员。作为一名克罗地亚球员,并非传统足球强国,他也在世界杯拿到了1次亚军和1次季军,还有1次赛事金球奖和1次铜球奖。
遗憾不只是魔笛的,还有魔笛球迷的,因为当他告别欧洲杯,我们不知道这是不是在国际大赛与他的永别。希望不是。但对于一名即将39岁的老将来说,告别注定要来,只是时间的问题。
赤壁的风,吹作上方谷的雨,命运的轮回谁也无法逃脱。莫德里奇就是足球人生的赢家,至于欧洲杯,那是维纳斯的断臂,那是莫德里奇的缺憾美。
那也只是放羊娃卢卡人生中的一小段坎坷而已。
(纳兰可)